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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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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念想

劉邦覺得有些累,歪歪斜斜地坐在食案後面,用手支著下巴。

在四公告辭離開的時候,留候張良第二個站了起來,向著皇帝祝酒之後也帶著他的好友和兒子行禮離開,之後,越來越多的大臣們相繼告辭,這一場宴會,到此時,就這樣散場了。

劉邦沒有挽留他們,因為他現在很累,已經沒什麽力氣再繼續應酬了。

戚鰓等人看著眾人紛紛離去,心中惶急卻沒有辦法,之前皇帝和那四個老東西說的話所有人都聽到了,他讓他們繼續教導保護太子,那就是說這個太子是換不成了。

他又急又怒,站起身看向皇帝,很想說些什麽,尤其是在看到自己的女兒出現在皇帝身邊的時候,也許女兒撒撒嬌,再哭求一番,事情還會有所轉機呢。

“陛下。”

他伸出手,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兩步,卻看到皇帝沖著剩下的人揮了揮手,有些疲憊地道:“走吧,都走吧,朕累了。”

眾人恭聲應是,紛紛離去。

戚鰓抖了抖嘴皮,然後長嘆一聲,有些落寞地離去。

山羊須的文士垂著眼皮跟在他的身後,身邊還有幾名打算看看情況的大臣。

大殿裏很快變的安靜下來,劉邦將戚夫人拉到懷裏,指著遠外就要消失的四個背影,道:“你看到那四個老頭兒了嗎?我想更換太子,他們連我的征召都不理會,如今卻願意輔佐太子,而這滿朝的文武重臣,也都和他們一樣。太子的羽翼已成,就連朕,都難以隨意動他了。皇後,真是你的主人了,以後你不要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耍小性子,否則,吃虧的是你自己。”

戚夫人臉色一變,眼睛一紅就掉下淚來。

她伏到皇帝懷裏,哽咽著道:“可是,臣妾早已將皇後得罪死了,如果將來太子即位,不僅是臣妾,就連如意,恐怕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劉邦拍撫著她的後背,扭頭去看旁邊正睜著一雙大眼睛望向自己的兒子,他的眼睛裏倒是沒有多少恐懼之色,但卻透著幾分擔憂。

他沖他笑了笑,伸手在他頭頂摸了摸,道:“這個你倒是不用太過擔心,太子仁善,對兄弟姐妹們向來友愛,他是不會找如意的麻煩的。回頭朕便將如意封王,讓他早早回封地去,皇後就算心中有什麽想法,也傷害不到如意。反倒是你,生活在宮中,要受皇後的管轄,以後還是多順著她些。好了,宴會也散了,朕讓人送如意回他的寢宮,你便留下陪陪朕。”

說著便招呼內侍首領派人將三皇子如意送回,然後推了推懷裏還在小聲哭泣的女人道:“別哭了,為朕跳個舞吧,朕為你唱歌。”

說完,也不等戚夫人起身,一邊拍著膝蓋一邊沈聲唱道:“天鵝高飛,振翅千裏。羽翼已成,翺翔四海。翺翔四海,當可奈何!雖有短箭,何處施用!”聲音低沈緩慢,透著絲絲頹意。

唱完一遍又唱一遍,一連唱了三四遍。

而戚夫人卻沒有去跳舞,只是伏在他懷裏痛哭,到的後來越哭越悲傷,直至聲嘶力竭,渾身更是顫抖不已,竟從劉邦懷裏滑落,她也沒有反應過來,仍舊伏地痛哭。

劉邦停下唱歌,低頭看著她,眼中露出不忍之色,但他卻沒有再像從前一樣去哄她。

他緩緩地站起身,蕭索地離去。

她該學會自已照顧自己了,因為以後,都不會有人再去哄她高興了。

皇宮中一場大宴落幕,留候府中卻又起了一場小波瀾,這場小波瀾的起因,還是緣自林依依,只不過,事涉三人,偏偏只有她一個人不知情。

“父親,東西是你拿的吧?請把它們還給我。”

足足瘦了兩圈的少年氣色很不好,蒼白的臉色此時卻泛著不正常的紅暈,那是因為氣憤所激出的色彩。

剛剛回到候府,就被張信攔住了去路,而且張口就是向張良討要什麽東西,那語氣還格外的不好。

林依依有些莫名其妙,看看張良,又看看張信,最終目光掃過圍在門口一個個垂眉斂目的仆從和侍衛,微微皺了皺眉,她開口道:“有什麽事情進去再說,攔在大門口成何體統!”

說著,便示意前來迎接的老管家把辟疆先送回他院裏,然後才看了一眼張信擡腿往他們的小院走去。

林依依一句話特別管用,最起碼看上去非常憤怒的張信就沒敢表現出不滿來。他偷偷看了一眼林依依,然後又飛快地垂下眼皮,嘴巴動了幾下,卻沒再說什麽。

張良冷冷地看了一眼張信,也沒理會他,跟在林依依身邊一起走了。

張信站在原地,臉色一陣變幻,眼中卻露出些許掙紮之色,似是有什麽為難的事情讓他難以抉擇。

不過他並沒有猶豫多久便跟了上去,自回到留候府後,第一次又踏進了那個小院裏。

屋子裏沒有點燈,所以黑乎乎的,好在林依依剛才從迎接他們的仆從手中拿了一盞燈籠過來,用來點燈倒是方便了許多。

很快,屋子變得明亮起來,林依依將燈臺上的蠟燭一一點亮,便吹熄了燈籠放在一邊,這才開始解下身上的白狐裘搭在衣架上。

在她忙活這些的時候,張良早已脫掉了掉了身上的大氅,先給快要熄滅的炭盆裏添了兩塊木炭,又伸手試了試上面的銅壺,發現還有些燙,便提起倒了兩杯熱水出來。

“先喝杯熱水暖暖身子,天氣太冷了。”

林依依沖他笑了笑,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接過他遞上的熱水暖手。

“你拿了他什麽東西?”

掃了一眼自從進來後便一言未發的張信,林依依看著張良問道。

張良的神色淡淡的,看也沒看張信一眼,道:“拿走了不屬於他的東西。”

張信聽的心中一怒,亢聲道:“什麽叫不屬於我?那都是我親手做出來的,是我的東西,你私自動了我的東西,還將它們拿走,我現在要你還給我!”

“還給你?”張良冷笑一聲,終於擡頭看向了他,只是那目光卻寒涼如冰。

“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你做了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居然還敢跑到我面前來叫囂?”

“我......”

張信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林依依,有些不甘地掙紮道:“我只不過是想留個念想而已,我已經做出了選擇,為什麽你還要這麽做?連個念想都不留給我?”

“那樣的念想你就不該有!”張良也憤怒了起來,一掌重重拍在了茶幾上,目光狠戾地瞪著張信。

此時這父子兩的表情倒是頗有幾分相似,都是一種憤怒中帶著幾分隱忍的模樣,林依依甚至有一種感覺,如果不是她在場,也許這父子兩又要打起來了。

不過現在,她卻是有些懵,因為這兩人的對話她聽的有些糊塗,隱隱感覺似乎與自己有些關系,可是偏偏卻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

“你們在說些什麽?子房,你真的拿了不疑的東西?”

自從那次綁架之後,林依依便沒有再叫過張信信兒,而是開始稱呼起他的字來,因為她再不能將他當成從前那個孩子了。

張信聽到林依依對他的稱呼時,眼睛黯了黯,卻沒有說話。

張良回頭看了她一眼,道:“這件事你別管,那些東西不應該留在他手中。”

說完他又向張信看去,道:“東西你是別想要回去了,而且你以後也不許再雕,否則你就滾出候府去!別忘了你答應了什麽,如果覺得自己不想要這個留候府繼承人的身份,那就明說,我絕對會成全你。”

“可是......”

張信還想爭辯,張良卻已怒到極至,他猛地站起身來喝道:“給我滾!以後也不許再進這個院子。”

這突然的暴發嚇了林依依一跳,就連張信,也楞怔住了。

他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是林依依卻註意到了他緊握成拳的雙手。

林依依註意到了張良話裏的那個“雕”字,忽然之間就想起了很久雙前她有一次去找張信時在他房間裏看到的一些木屑,當時她沒怎麽在意,但是聯系到剛才張良無意中所透露出來的信息,她的腦海中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

但是眼前這父親兩卻是一副針尖對麥芒的樣子,容不得她繼續深思下去,於是便放過了那一閃而過的靈感。

她皺了皺眉,站了起來,伸手抓住了張良的手腕。

“子房。”怎麽就氣成了這樣。

她看向低垂著頭的張信,想了想,溫聲道:“不疑,你先回去吧。既然你父親說那些東西你不該留著,那便是你不該留著的。”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雖不知你們父子兩說的是什麽東西,似乎還是你親手所制,既然是不好的,以後也不要再偷偷去做了。”

張信擡頭看向她,臉上的神情格外覆雜。

她根本不知道他討要的是什麽,那是他對她藏不住的感情啊,他親手用刻刀雕刻成了一個個小小雕像,全是她留在他腦海中化不去的形象。

他藏著掖著,在被逼著答應了要放開那份不合適的感情之後,就只剩下那些雕像來慰籍自己這份可憐的感情了。

可是,就算是如此可憐的要求,如今也無法擁有了。

今天晚上,當他得知父親帶著老師和弟弟去宮中赴宴時,他又一次地感受到了那種孤獨,好像被全世界都拋棄一般。

於是他下意識地想要看看老師那些雕像,卻翻遍了整個屋子,都沒能找到一個小木雕。

那些木雕他都小心地收在一個箱子裏,但是現在,卻是連同箱子一起不見了。

他當時就懷疑是不是被父親發現拿走了,等到詢問了院子裏的仆從,才知道父親的確增從他的屋子裏帶走了一個箱子。

一群仆從就算是看到了,難道還敢阻攔?便是連問都不能問上一句。

憤怒又氣急敗壞,讓張信幾乎失去了理智,他幾乎將自己的屋子砸成了廢墟,甚至還遷怒到了自己院子裏的仆從和使女,怪他們連個家都看不好。

雖然委屈,但是身為下人,在主人發怒的時候,除了跪地認錯之外,又能如何?

發了一頓脾氣之後,張信的怒火雖有消減,卻仍未平覆,於是便跑到大門口去等著人回來。

那時的他,因為一腔憤怒,壓根就沒想過能不能討要回來,只想著那是他的東西,他一定要討要回來。

可是,自從門口林依依發聲之後,他才忽然意識到,那些小木雕都是他背著老師私自雕刻的。

在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之後,在堅決地拒絕了自己之後,如果被老師知道了他在背後偷偷雕刻她的小像......

大概她會更加的反感自己吧,說不定還會把自己想得有多麽齷齪不堪。

所以,那時的他猶豫了,就算最後跟了過來,在向父親討要的時候就沒有那麽的理直氣壯了,他甚至不敢說出來他要討要的是什麽。

好在,父親同樣不想讓她知道。

張信看著林依依,仍然是一副絕美仙姿的世外高人模樣,可是他看著她的時候,感覺卻又和以前不一樣了,因為此時的他哪怕眼中看到的仍是一位俊美少年,心裏卻清楚地知道那是一個女子,而且還是一個與他的父親同齡的女子。

他說不清自己此時倒底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原來傳說中的方士能夠煉制長生不老藥是真的,原來蓬萊仙島出來的人是真的帶著仙氣的,可是,他一直被蒙在鼓裏啊,他應該恨的,可他卻愛了,擔憂、憤怒、惶恐......到如今,他都分不清自己心裏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了,或許,更多的,是一種荒謬的感覺吧。

而更加荒謬的,是那個人,她什麽都不知道,卻站出來勸他,毫不猶豫地站在了父親的那邊。

張信艱難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微笑,他定定地看著林依依,點了點頭,輕聲道:“是,老師。以後我再也不會做了。”

說完,他轉身離去,那身影蕭瑟極了,看的林依依忍不住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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